所谓年味不过是过年的风俗习惯而已,尤其在农村,表现尤为突出。
犹记得儿时的农村,年底的太阳晒得人没一点力气。老人们靠在残缺的城墙下,耷拉着眼皮,一人一根烟枪。烟枪上挂着一个烟袋,他们从烟袋里掏出旱烟,往烟锅里捻着旱烟沫子,等到捻满了,再用大拇指使劲压一压,压完再捻一点,直到压瓷实,满满一锅。然后拿出火镰,猛的撇上几下,快速凑到烟锅嘴上,只见一缕青烟缓缓从干瘪的嘴唇间吐了出来。那一口,我从未尝过,总感觉比肉都香。他们在城墙下抽着烟,我们在城墙上往下溜绵绵土。惹得有些老汉站起来,举着拐杖,做打骂状,道:你个碎挨球的,你妈得是叫我日了!我们吓的从城墙上跳下来,撒腿就跑。
年轻的男人们在不远处摆上桌子,杀猪宰羊,敲锣打鼓。女人们在一旁给男人们打着下手,烧水端盆,插科打诨,好不热闹。每个人都把这一天当成了节日,认认真真地过着,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着准备,祝福新的一年五谷丰收,家人无恙。
现在农村人口锐减,我儿时的那一辈老人大多已驾鹤西归,剩下的老人和孩子,已不是当年。城市像一个巨大的黑洞,吸收着最好的资源,将农村的营养一点点吸干。一些习俗随着农村的衰落而衰落,直至消失。年轻人终日漂泊在外,忙忙碌碌,为前程打拼,被世俗挟裹。游子思乡,待到过年回家,才发现早已时过境迁,恍若隔世,童年似乎像一场梦。过年最终变成了一顿仓促的年夜饭,或几场匆忙的酒局,或几个满足的午觉……
天空蓝得像平静的海洋,阳光下的人们,忙忙碌碌,被命运摆布,猜不透,看不明,周而复始,无法挣脱。田垅上干枯的野草,冷风独立,像一个与世无争的隐士,虽死犹生。
在我所居住的村庄,剩下最有年味的事情,莫过于祭祖。所谓祭祖就是祭拜先祖,包括“一请一送”。除夕下午,家里的男丁要去坟地,将已经去世的亲人“请”回家,元宵节那天下午“送”走。我小时候不懂,总是问父亲为什么要“请”祖先。父亲说:过年就是一家团圆,你爷爷在地里一个人也孤单,咱们请回家,一起过年。
村庄通往公墓是一段狭长的土路,每到北方的年底,常常尘土飞扬。除夕下午,生者从四面八方赶到公墓。有人提了一个塑料袋,里面装上香和纸钱,胳膊夹着黄纸,慢腾腾走来了;有人三五成群,叔伯兄弟,有说有笑来了;有人骑着摩托,带上儿子来了;有人步行,带上儿子来了;有人开着汽车,带着一大家子来了;有人穿白带孝,端上盘子,里面放了几碟肉菜和插着筷子的馒头来了;有人女儿身,独自拿着纸钱来了;有人白发苍苍,驼着腰,慢慢走来了;有人带着媳妇,牵着手,说着悄悄话,拿上纸钱来了……
很多习俗总有一个仪式,每个人对待仪式的态度不尽相同。看着这些不同的态度,仿佛看到了每个人背后的故事,酸甜苦辣咸,这就是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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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金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