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意门自明末武夫子姬龙凤祖师,观“鹰熊斗智”而立意创拳,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。门内贤徒贤孙,皆坚信吾门拳术经历代先师完善,三百年不走样,传承当代,当为国粹。这不仅因为心意门开出了“形意门”这一大放光彩的国术名拳。
恩师赵宏伟先生为心意门第十代传人,东北抚顺人氏。自幼习武,曾习练外家通背拳,八极拳,翻子拳以及内家八卦掌,形意拳。而后精心研习心意六合拳,凭借聪慧才智,全面系统掌握心意六合拳术。而去岁,余与贤师兄杜凯幸从赵宏伟老师学习心意六合拳,至今一年有半。皆感造化恩赐,而赵师之文德武艺又深为余等欽敬诚服。 古人云:“国之重器,不可轻易示人。”而吾门拳术心意六合拳,向为秘不外传的内家绝学。非入室弟子而不能见其真形,非入室弟子不能传其真形,既为入室弟子,自不能随意外露,在心意门弟子心里,吾门拳术即为“重器”也,只可自练,不可随意展现。自家珍宝岂可轻易示人?
自赵师第一日第一把教起,余即有惊叹与疑惑之感。初,赵师教余“单罩把”,即讲三节之意,半个时辰内,余仅作了一把动作。力泄之时,问于师,师即说:“吾门拳艺,初在单把盘练。无有如此经过,则其拳难成,亦不轻易教耳。”从此与师兄每行拳走架,俱是单式盘练。久之,师曰:“吾门拳术,必先势正,待势正后才可着意。意者黄金也,势者箱也。非窘迫时,未有装黄金于朽木之箱者。”余与师兄听后,从此愈加笃志谨行。
心意拳,全称“心意六合拳”,因人之心动生意,意动而周身内外六合,以成其名。赵师常说“谈拳者,必合拳谱,否则离谱。”而心意六合拳谱则博大精深,包含有精气神生化论、四拳势论、心意六合拳十六处练法要义、十法摘要、十大灵法、五行合一处法、身成六势、去势虚实之要诀、四拳五劲论、六合根基论,并收录了内功四经约二十篇古代名著。并且充分运用了我国中医学、阴阳五行学、《孙子兵法》、儒家经世致用等理论。那“十法摘要”为内家体系之综述,亦为吾门祖师之首创。
十法者为一法明三节,二法贯四梢,三法五行决,四法融八法。五法六步七上进,顾开截追八法复,九要调养见灵勇。十法内外劲一合。
以十法中第一法为例,一法则为三节,三节要分明。
若举人一身而言,手肘为梢节,腰胯为中节,腿足为根节。分而言之,如上盘则手为梢节,肘为中节,肩则为根节。吾门拳术中一把动作,必由三节贯穿而起,三三而九节,梢节既起,中节必追,根节必随,肩摧肘,肘摧手,一念动而三节连;一意动,则上中下三盘皆贯。拳谱说:“拳打三节不现形,设若见形不为能,明了三星多一力,三回九转是一势。上节不明,多出七十二把神拿,中节不明浑身是空,下节不明多出七十二般跌。”可见明三节之多么重要。
而其余九法则一层深入一层,又层层相联,人身一动无有不动,即为十法相合,一层不可或缺,即是为心意六合拳。
赵师每每讲拳,必引拳谱理训。初盘架之时,赵师所讲最多者为武术之理,师说“不明武术为何物,便不能练好武术。然何为武术?又为何练武?”
此问一出,余等因思虑不周又偏于一隅,皆不得其要,于是赵师笑而答曰:“先说为何习武。天地生人,人立天地,而后天种种活动,却使人渐趋背离先天的本能灵态,或动作笨拙,或精神萎靡,或身心有恙,或生理不调。皆因随着生活之安逸,消弥原来的灵活状态。所以要凭借各种运动进行调养修复。而为何又习武呢?因为其合理而又精妙。
这就要回答什么是武术,武术包括‘武’与‘术’,武者,拳脚动作也,术者内涵理论也。此二者,相辅相成,不可或缺。优秀的拳术必能‘语能合道,手能应心’,武术即是通过具体的、合理的、有目的、规范的练法,在合于天道、武道基础上的拳经拳理指导下,经过长时期的、有规矩的盘练,综合用法、功法与技法于一体的一门运动体系。
它十分规矩地讲究手、眼、身、法、步的盘练。学习本门拳术,必先形成正势,而要系统掌握一门拳术,必须通过理论的修养,进行盘锤练意……”是以,余等渐渐所知赵师所教乃是何物,赵师所求乃是何物。
形意拳谱有句话说:“人以身行物之形,物之意以人意悟之。”顾名思义,就是人不仅要用身体模仿外物(动物),还要思悟动物的运动真意,并在盘锤之中,仿其灵法,取乎其意。
人尽皆知,随着生物进化,动物的运动状态乃是人类不能不伦的。飞禽行空,走兽奔驰,人所不能也。然不能为却能用,是以,人为万物灵长也。本门拳术,奇绝之处乃在“十大真形”,所以特立者在“十大真形”,因以传世三百年者亦在“十大真形”。
然何谓“十大真形”?
“十大真形”既模仿龙、鹰、猴、燕、虎,鸡、蛇、鹞、马、熊十种动物的运动特性,又学习这十种动物的灵性,宗其神韵,取乎神意,故谓之“十大真形”。
今以龙、虎、鹰、熊、鸡五形为例:
赵师说:“龙有搜骨之法,为天之物,‘神龙见首不见尾’,此物善腾空翻飞,其翻江倒海之能,非它物可仿。化为人身,则凡是人体拧转,折叠都为龙形,吾们盘捶练意或对敌时之身法,要如游龙一般,起无常态,落无定形;缩展得体,升降有势。”心意拳中有“龙形吊膀”、“龙形大劈”、“龙形裹横”、“龙形蔽月肘”等等动作。
虎有扑战之勇,高山之间,威猛之气,百兽震惶。猛虎在扑食之中尤其凶猛可怖,本拳遂取其灵,凡具有虎扑之意的动作皆为虎形,一句“去势不离虎扑。”就道出了心意拳的威力和霸道,拳术有“虎抱头”、“虎坐坡”、“虎抖毛”、“虎摆尾”、“虎搜山”等动作;
鹰有捉拿之精,它是一种猛禽,嘴爪锐利,如同锋刃,而其行动又极为灵敏迅疾,俯冲而下,势若闪电。本拳宗法鹰之搏食、钻天、疾翅、翻展乃成鹰形,谱中语‘把把不离鹰捉’,而心意拳更是祖师在“鹰熊竞志”中立意创获,有“鹰翻势”、“鹰展翅”、“鹰蹬枝”等动作;
熊有战斗之情,但又沉稳,尤其是膀臂之力,乃它物所不可比者,然熊掌挥起可碎顽石,扬起能劈大树,一句“熊眼观天不观地”淋漓尽致地体现了熊形的威力。拳中有“熊形大劈”、“黑熊翻背”、“熊看挑领”、“熊探掌”等动作。
鸡有踩扑之能,又有好斗之勇,每争斗之际,必斗志昂扬。尤其是鸡腿,其在刨食或追食时,既能任意而又能灵敏、连贯地使用两腿。心意拳步法很多,尤以鸡步为妙,谱说“腿打七分”、“步步是鸡形”,可见鸡步之重要,鸡形中有“鸡步撩阴”、“鸡追食”、“鸡抖翎”、“寒鸡寻食”等动作。
十大形的动作名称,形象生动地表达了每个动作所属的天性、内涵和拳艺特征。闻其一名,知其一意;学得一势,始得一法。故门内古有“得其形名,学已过半”之说。赵师一句简单的“做‘虎扑’时,你就是那老虎。”道出了十大形的精妙。
“平日训练要感受和体会本门拳术的内涵,练此拳在于灵,在顺!”每听赵师所言“灵”和“顺”二字,余等便觉得,体会拳术中动物的灵性和捕食技巧,学习这些动物的长处和灵性,是多么重要。
拿一把动作“熊看挑领”为例。便可知何为心意六合拳,何谓守洞之技,何谓十大真形!从“熊看洞”之静态起,“外三合”则为术,“身藏六势”亦为术,“六势”亦是六合,相合一气为真术。
吾们“外三合”一成定势,赵师便双手扶来,边给余等纠架正势边引拳理而言:“肘不离肋,手不离腮。先合肩胯,手足自然要合,肘手随之。这样周身就被包裹起来,即为‘束法’。”此刻赵师忽起一腿踢了我的双肘,以让我明白身体之固,“固打相合,这就是固。都说‘出洞’、‘入洞’,那洞是什么?是关口!所以要固住,此为看固之法......”
“熊看洞”既为静态,亦要内外六合。外三合已说,现在说内三合。心当静而不慌,静则沉实;意应精而不散,精而灵,灵才毒。呼吸要顺,气顺而周身安舒。虽为静态,然亦“身藏六势”,成鸡腿而本固,成龙身而三合,成熊膀而稳重,成鹰捉而蓄势,虎抱头则现威武惊人,神气逼人。此又与内外三合而合,精气神毕现,而此式“熊看洞”亦当如“霸王观阵”一般,才可真成心意拳势。
至于由静变动,打出“挑领”,那就要再讲心意六合拳精华之精华了。
心意六合拳有“十六处练法”,每一练法独到而精深,但从不玄虚,每一动作朴实无华,但又雍容雅致,刚柔之美尽显。
蓄势既成,赵师一言而出,余等一念而起,静变动,虚变实,由“束”变“纵”,打出“挑领”。此时,外三合或由左而右亦三合,或由右而左亦三合,手脚齐到,肩催肘,肘催手,胯催膝,膝催足,周身九节,一动而贯穿,一气而身展。束而纵,裹而扩,站而踩,皆是决断劲,于是筋被拉长,气贯梢节,手心眼,三意而合,合则势必正,此时,唯恨不能挑出一片天,不能打出一气精神。
此仅为一动作,一动作又仅为一“动”耳,观赵师做示范,则更令吾辈引颈,赵师一“动”而周身皆动,心、意、气力一贯而连,起而未起时,赵师目间骤起神光,眼甚毒而可怖,一纵身,急放如箭发,如虎扑,龙展其身而又似火烧一般,手之迅疾不可迎锋。看的人心中顿时惊颤,而又陡生苦练之心。
习练一会,赵师又说:“盘捶炼意,不只为炼形,还是炼精化气、炼气通神的过程。刚正之气不是养而来,是练而来。柔是顺而不蔫,刚为猛而不僵。御敌时,只要依着本心本意直扑上去,随高打高,随低打低。能将一身轻将去,铜墙铁壁也难防,才合本拳霸道之旨。但是,怎么个硬打硬进无遮拦?一句话,你打你的,他打他的,无需管他如何。‘打人如走路,看人如蒿草。’说的这么简单,却不是想来的,是苦练出的,百炼成的,好了,你们继续......”
练了一阵,赵师必为余等喂招讲拳,而余等在各种难防,不意而又不可思议的被动之下,领教此拳为何称霸道,又为何三百年流传至今......
寻日里,一个动作,吾们要锤炼好一阵子,就是要做到赵师常说的“动手时,起手就打,一动合理合法,随意而动,随心而发,无一处多余,无一招无用。若起手时还存留念想,则为功夫不到,艺未上身,那就好好练去。”
吾等不才,然盘练不多时,其心态,意境也随之而变,也许是不期然而至,不是则不对,是则加勉矣。
赵师常说:“吾门有言:‘宁可失传,不可乱传。’为何?你们可知为何?”余等肃立静听。师曰:“此拳霸道,而人心难测,歹人若得,轻则危害乡里,重则祸及大方。是以不可乱传,又先贤师训言:‘无有栽树育苗之心,怎耐他人不能如松柏而四时常青。松柏长青因何严霜不打,缘它根深心实自可履严霜。’此拳精妙,传之迂腐玩劣之子,是亵渎吾门拳术及祖师光辉也。”
余等闻此,顿有惶恐之状,又暗下决心,必精诚习练,不愧于赵师拳拳真情矣。
乙未年十月 刘龙写于锡城湖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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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离葵